“还要多久才能看到下一座城镇?”
“啊啊……别问我啦!我又不是当地人……”水政不耐烦地摆摆手,顺手抄起皮水袋,一拔出软皮塞,他那干涩如烂枣皮般的双唇就迫不及待地凑了上去。
“不许再喝啦!这半天时间你都已经喝第六次了!”这是一个几乎听不出任何情感的声音,竟让人无法抗拒。坐在高处的少女眼疾手快地一把抢下蓝发男子手中的水袋。
“啧!我说……都已经走了三四天了,再这样下去,我们早晚都得变成人干不可!”水政怏怏地叹了一口气,他一边无精打采地踩着炙热的黄沙,一边晃着那毫无光泽的苍蓝色脑袋。
“还不如现在喝得痛快点呢!”他接着补充道。
“不行!我说了!我是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
什么嘛!这个怪物女!这么不可爱!收回之前觉得她像个女人的言论!
自从离开佩索都后,水政已快记不清这是第几个难熬的白昼了,为了能顺利上路,从佩索都出城后,他们还冒险绕路到那个危险小镇的正门边,去挖掘蒂莎之前藏在那里的佩刀。
水政本还想说点什么,怎奈没什么力气,既感到张口费力费口水,又觉得蒂莎的话让他无可反驳,于是作罢,只好咽了一口干涩的吐沫,望着那被高高举起的水袋直摇头。
“噜噜!去看看哪里有可以休息的绿洲,拜托了!”蒂莎吹着嘶哑的口哨对那只贝多姆游隼发出命令。
原本睡着一般闭目栖于行囊上的噜噜在领命后,旋即扑闪着翅膀,只“嗖——”地一声就窜了出去,瞬间没了踪影,陡然消失在茫茫沙海之中。
水政目光呆滞地望着噜噜消失的方向,那扭曲的地平线竟让人有种一去不复返的错觉。
“喂!我说……蒂莎!”蓝发男子舔了舔卷翘起白皮的嘴唇,仿佛做某种决定似的,他目不转睛地看向少女那五官精致的脸庞,那深棕色的双眸正疑惑地看过来。似乎想要看透里面隐藏着的什么东西似的,水政直视着这双令人怦然心动的眸子。
“嗯?”少女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
“你……真的不记得路威是谁了吗?”
就像被突然引爆的火药桶一般,少女原本小声细气的声音转瞬提高了八度。
“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停止无聊的问题?我已经说过了吧!我不认识什么叫路威的人!”蒂莎似乎有些生气——从几天前开始,眼前这个蓝发男子总是有意和她过不去似的,非得把那个陌生的“路威”挂在嘴边问个不停。
“那你……还记得我是谁吗?”水政话锋一转,又问。
“当然记得咯!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嘛!”这次少女的声音明显地带着某种兴奋,似乎炫耀一般,她用拇指轻轻刮了一下自己那小巧挺拔的鼻子,然后冲蓝发男子莞尔一笑。
好吧!我投降!
水政认命地拍了一下前额,顺手捋了把干枯粗糙的头发,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现在已经不用再多问些什么了,蒂莎确实已失去了某些记忆——所有和路威有关的。
这可真是一件喜忧参半的事情,他这样想着,感到浑身无力。
喜的是蒂莎现在似乎是有选择地抹去了所有关于路威的记忆,水政不必费神去想如何向少女解释路威的生死;忧的是总有一天蒂莎会恢复这些失去的记忆,这就像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指不定哪天会爆发,引出什么更令人头疼的麻烦事来。
水政边琢磨今后的对策,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沙地中缓缓前行,身后的骆驼也不时停停走走,留下两排如长蛇般蜿蜒的足印,那不时吹过的西风搬来更多细小的沙粒,将原本清晰可辨的足迹无声地掩埋掉,只剩下平坦如故千篇一律的沙丘在原地。烈日中的世界也因为这些夹带着沙尘的盛行风而变得混沌不堪起来,让人辨不清方向,犹如水政此刻的心境。
半个钟头后,噜噜不知从哪儿飞了回来,它喧嚣着停歇在蒂莎的右臂上,不住地点着头。
“喂!它说了什么?”水政抹了一把脸,因为暴露在风沙之中,手过之处满是毛糙的触感,摊开一看,竟全是细小的沙粒,当看见蒂莎正跟噜噜交头接耳时,他下意识地问道。
“没有绿洲——”
“啧!我就知道这家伙靠不住!”水政没等蒂莎说完便不耐烦地抢了话头,他略显沮丧地搓了搓手掌,将那些干燥的沙子刮落在热风中。
“不过……”
“不过什么?”
“倒是看到有一队人马朝我们的方向来了,或许是从附近某个市镇出发的。”
“喂喂!下次这句话说在前面啦!”
水政有些哭笑不得,恍然发觉少女是故意这么安排说话顺序的。
走了不久,果真见到一队商旅模样的人们出现在不远的沙丘处。
不过,这可实在是有些寒酸的商旅,在模糊了视线的风沙中,人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到那四只仅有的**驼,竟瘦到连驼峰都快消失不见的地步,而货物什么的似乎也都被和它们并行出现的人们所分担,只见这一队人马低头看着脚下松软的黄沙,迈着沉重的步子艰难地朝两位逃亡者走来。
“喂!蒂莎!”
“嗯?”
“小心一点!”
“唔……”
水政的提醒不无道理,毕竟沙漠中有盗贼出没是常有的事儿,更何况在这样一个随时可能殒命的危险沙海中,就算不是盗贼,为了活命,饥渴到极限的人们有时也有可能会做出令人难以置信的残忍事情来。如果不想冤死在这里就必须提高警惕。
当双方只有十来码距离时,水政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而对面的人们也似乎意识到某种危险信号般,干脆停止了前进,灼热的空气中瞬间充满淡淡的火药味。
正当众人的精神都高度紧张之时,噜噜却突然从蒂莎所骑乘的**驼的背上呼啸着飞了起来,它低低地掠过刮起蝉翼般沙幕的地面,径直冲到商队领头的一名披着藏青色斗篷的男子面前,那名黑发男子下意识地一伸手,噜噜很自然地缩起翅膀停歇在他那缠满褐色绷带的小臂上。
“很稀奇啊!”那男子面露微笑地扯着嗓子,看向对面的两位旅行者,“这游隼可不是普通人能够驯服的魔物呢!”
他的话瞬间让骑在骆驼上的少女宽了心。
“喂!自己人……好像不用拔刀了!”蒂莎指了指商队男子手臂上的噜噜,冲水政小声道:“他们应该也是尤因族,噜噜说的。”
“你确定吗?”
“放心吧!噜噜可是我的伙伴!不会骗我们的!”
这回答显然不能让水政满意,但看着少女那自信满满的表情,尽管有些不放心,但蓝发男子还是将摸在腰间的右手垂了下去,自嘲地干笑了两声后,他朝对面的商队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过来汇合。
“你们这是去哪儿?”
当两队人马终于会师一起时,水政问那个领队的黑发男子。
“准备回哈萨部的营帐。”男子边说边将噜噜还给已从骆驼上跳下来的蒂莎,并微笑着与少女点了点头。
啧!我是不知道什么哈萨部啦……算了!就当做是寒暄吧!
这样想着,水政再次发问。
“知道这里到德兰拉诺还需要多久吗?”
“六天左右的时间……你要去那里?!”黑发男子的声音有些吃惊,在示意身后那十来人原地休息后,他转过脸来诧异地望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蓝发男子。
“不不!并不是要去那里,只是我想去中央城邦而已,听说那里——”
“那里倒确实是必经之路。”男子没等水政说完,一边点头一边肯定地缓缓说道。
“那就应该没错了!总之得经过那里。”
“你要去中央邦吗?”
“没错!”
“现在还去中央邦做什么呢?”黑发男子的脸上闪过一丝令人难以觉察的悲伤神情,“那里现在可不再是尤因族能够踏足停留的地方了!你该知道的吧?自从‘末裔之战’后,索多王的血脉都不知流亡到何方去了……”
他轻轻叹息一声。
“那里早已是血光之地!对每一个尤因族子孙来说,现在它只是地狱的代名词而已!”
尽管之前已有所耳闻,但水政还是感到震惊不已。在被迫与倍多姆失去联系的这几年中,他所熟知的关于这块大陆的记忆已被永久地封存在了过去,昔日繁荣和谐的城邦恐怕早已面目全非。他现在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在他要去的前方路上,不断出现的残酷现实必将会把他原本还留有一丝美好回忆的记忆残片撕得更加支离破碎,然后在脑中,这些刚刚经历过的交织着血与泪的新印象将构建出倍多姆现在模样。
这实在是一种折磨!
尤雅!这样的倍多姆真的值得我们牺牲那么多吗?
“你说你们是哈萨部的?”少女关切的声音突然从耳畔传来,打断水政的思绪,蒂莎似乎有些兴奋地看着那位黑发男子。
“没错!我是哈萨部的迪里!叫托鲁!”说着,托鲁双手交叉在胸前,扳住双肩弯腰鞠了一躬——那是尤因族特有的部族之礼。
黑发男子在介绍自己的时候,水政发现那些坐在地上休息的人们露出吃惊的表情,似乎对托鲁将自己的身份毫无隐瞒地说出来有些不满。
而蒂莎显然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见少女张开樱色的双唇,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平复心情一般。
“你是迪里?哦!太了不起了!”蒂莎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在我的部族里,能取得迪里名号的人可都是长辈们呢!像你这样年轻的人几乎找不到!你可真厉害!”少女的眼中闪着一团晶莹的亮光。
“这位姑娘,能得你的夸奖,实在是很荣幸,不过老实说,我也只是运气比较好罢了。”托鲁轻描淡写地将这件看似困难的事情归功于运气成分。
“对了!既然你是迪里,那么你一定认识卡拉尔长老,他现在身体可好?”
这是一个让气氛从火热转瞬降至冰点的糟糕提问。原本轻松的对话顿时陷入莫名的沉重之中,一旁散坐在沙地上的人们竟摇头叹息起来,领队的男子也突然沉默不语,脸色有些难看。
“她是谁?为什么知道首领的名字?”商队中的有人窃窃私语。
“要不要告诉他们真相?”另一个人说。
“对外人说这些真的有必要吗?这可是我们一族自己的事情,没必要让外人插手!我们应该有能力……”
“可是……应该也不算外人吧?既然能知道哈萨部的卡拉尔汗,应该至少也曾经是索多王朝的名门望族……”
这些人七嘴八舌自顾自地交谈着,完全将蒂莎和水政当做透明人般晾在了一边,这让两位逃亡者有些尴尬。
正当水政准备问个究竟进而打破僵局时,人群中一名少年突然站起身来。
“喂!女人!”他大声质问那名正不知所措的黑发少女,在他起身的同时,看起来显得松垮垮的裹布也因为惯性的缘故,顺势从头顶滑落,于是一头齐肩的栗色头发映入人们眼帘。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卡拉尔汗?”少年似乎拿捏不好情绪似的,竟然带了满腔怒意。
领队男子仿佛这时才回过神来,他急忙出面喝止。
“卡缪!不得无礼!”
“可是……托鲁——”
“你坐下休息!这里不需要你来添乱!” 尽管被称作卡缪的少年很是委屈,但托鲁丝毫没有让步意思,他用严厉口吻发出命令。
见领队毫不含糊的模样,卡缪有些害怕,但他仍旧气鼓鼓地咬了咬下唇,赌气似的重重坐下身去,惹得一团沙尘在他周围窜了起来。
“实在对不起!这个孩子是卡拉尔汗的小儿子,因为遇到些事情,所以现在有些疑神疑鬼……总之,希望你能原谅他的无礼举动!”
卡缪老实坐下之后,托鲁满是歉意地向蒂莎解释道。
但是少女似乎并未介意,她对这位满脸讪然表情的黑发男子报以浅浅的微笑,然后柔声接过话茬。
“如果不介意的话,托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瞧……怎么说呢……总之……卡拉尔长老也算是我的恩师,我们已经有很多年未见过面了,既然这次能遇见,我是很希望能够去拜会他老人家一下的。”
蒂莎脸上竟露出少有的富于女人味的神情,水政不禁感到奇怪:怎么平日里跟我说话的时候就总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呢?
“什么?他是你的老师吗?”这回轮到托鲁惊讶了。
“是的!”
“我可从来没听他说起过呢!”
“是吧?我想卡拉尔长老也应该不会提到我,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那个时候恐怕只有这么点高呢!”少女用手比划着离地几公尺高的地方,面带微笑地解释道。
“那……好吧!”托鲁顿了顿,似乎下定决心似的。
“我就不瞒你了,其实我们是刚从德兰拉诺逃出来的,本是想去救卡拉尔汗的,不过没能成功……”
一瞬间,水政感到蒂莎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直,刚刚还充满阳光的精致面部转瞬乌云密布。
“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
在蒂莎的再三恳求下,托鲁将事情的原委全部合盘托出,水政也得以借此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尤因族中,还有这么一个奇特的部族——他们擅长从魔物及魔草中萃取强化咒印,并且这些凝聚成“魔精”的精华物质能够帮助使用魔法的人强化自己的能力。这是他从前闻所未闻的新奇事。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鲜为人知的奇特能力,在末裔之战后,这个四处流亡躲避世人眼线的民族才始终不能安然过上世外桃源般的隐秘生活——毕竟觊觎这份力量的家伙大有人在,而这次,之所以卡拉尔汗会被抓,究其根本,也还是因为北部城邦最大的城主洛卡纳哈想将这份力量据为己有,并妄图永久地控制这个部族。
“两个月前,卡拉尔汗在去进贡的时候被洛卡纳哈扣押了,理由至今不明,我们派出了几批使者都被不分原由地斩杀了!”
当叙述接近尾声时,托鲁握紧了双拳,浑身止不住地在颤抖,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蒂莎默不作声地双手捂嘴,饱含悲伤地望着黑发男子那痛苦扭曲的表情。
“这个以行商为由的突击队,本是想秘密潜入北部军事前哨德兰拉诺的,因为根据判断,现在卡拉尔汗最有可能被关押在那里……怎奈行迹暴露,我们只得无功而返!”托鲁边说边摇头,那些坐在沙地上无精打采的同伴们一听到这句话,顿时连连叹息。
“我们此行共有二十一人,现在回来的仅剩下连我在内的这十二人了!”黑发男子指着正在休息的那十来个年轻人,无可奈何地垂下握拳的双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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